大學畢業(yè)那年,本來計劃好的一個人的湘西游因汶川地震而擱淺。之后來到美國讀書,抓住所有假期的機會進行自助游,并且如愿以償?shù)卦?FONT face="Times New Roman">22歲生日后的夏天,初步嘗試了一個月的長途旅行,經過了十三個州,在十個城市停留。
八月到九月,曬黑的皮膚到了現(xiàn)在——半年后依然沒有完全恢復顏色。
寄過無數(shù)張明信片,甚至在灰狗巴士短暫停留的不知名小鎮(zhèn)也寄出過,大部分給了自己,小部分給了Y,給自己的是自言自語,給Y的是胡言亂語的思念。
佳能Ixus950卡片機隨身攜帶,眼睛看到什么,就拍下什么——應該是因為寂寞。
IPOD里裝了The tumbled sea, Message to bears, 張亞東-潛流,喜馬拉雅原聲,Giovanni,久石讓,以及別的亂七八糟的音樂,置身在擁擠的人流中聽著無比安靜的音樂時,最為清醒地看到自己——也是這次旅行的本意。
了一本薄薄的簡媜的《私房書》,在Providence見到Y之后拿到了他從國內帶來的《以箭為翅》。等地鐵坐地鐵,等灰狗坐灰狗,等飛機坐飛機,走累了時,在旅館休息時,很多時刻都要有她的文字的陪伴。常人論,用不同的角度看書,得到的東西也不一樣。而簡媜的書像是空曠的田野,讀的時候不需要角度,可以隨心所欲,更貼合我人在旅途的心理狀態(tài)。
開始正題吧。
我人在丹佛,科羅拉多州,落基山脈的東部平原。夏天的八周時間修了一個學期的課程,每周打工30小時左右,只為攢錢旅行,但也沒有攢夠,回來后幾乎放棄了那份工作。我在五月份的時候訂了八月份從丹佛飛芝加哥,以及九月份從華盛頓特區(qū)飛丹佛的機票,并低價買到了八月份從芝加哥到尼亞加拉大瀑布,然后到波士頓,再從紐約到費城,然后到華盛頓特區(qū)的灰狗巴士機票。因為中間要在波士頓跟Y見面,再跟他一起到羅得島的首都Providence,我沒有計劃那一帶的行程,最后我們決定了租車去紐約州Springfield的六旗公園和我去過的最好的美國的海灘——麻省的Cape cod。
對的,我的第一站是芝加哥。人口六百萬,比丹佛大六倍,靠著密歇根湖,飛機上常常去芝加哥出差的一位大叔告訴我那是Windy City,冬天冷得要命,因為湖邊風大,潮濕,還是丹佛的干燥無風在冬天更顯得暖些。那時我穿著西瓜紅的短褲,寬肩帶的坎袖上衣,暗紅色和黑色相間的人字拖,耳朵里總是塞著白色的IPOD耳機,頭發(fā)因為一年沒剪過沒有劉海兒,扎起來顯得前額寬闊。因為是前一天剛結束了期末考試,第二天很早起床去機場,雖然腦子興奮,但身體疲倦也顯得邋遢。出機場走在通向地鐵的走廊上聞到一股淡淡腥臊的氣味,小小地清醒了過來,終于到了。
芝加哥地鐵是美國噪音最大的,在哈利波特電影中也出現(xiàn)過,這點我的確承認,在市區(qū)行走的時候時常因為經過一列地鐵而聽不到身邊的人說的話。這地鐵有特殊的名字——LOOP或者L train,因為The Chicago Loop把芝加哥古城圈了起來,不合理的設計導致在交通擁擠時段更加擁擠不堪。
買了個公交通票,不到二十美金,可以無限制使用五天。找到預定的HI,緊隨我后面到的是一群中國學生,后來知道是北大學生在密歇根大學安娜堡分校做交流的。我卻沒有跟他們有了再深入的交流——通常情況下,一大隊人馬是一個很緊密的圈子,外人進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來,我不介意,但我知道我永遠不會成為這其中的一員。丹佛這邊的人們習慣見面打招呼,不管是熟悉的還是不認識的路人,而在旅途中,即使是中國人彼此見了面也都不見得顯得親切。
陽光還是很強烈的,頂著大日頭去旁邊的CVS便利店買了密碼鎖,找到了自己的床位,把背包卸下來整理好,在十二人間的大屋子里坐在地上吃曲奇,巧克力和橙子,突然有些倦怠和恍然,昨天之前還是緊鑼密鼓的提心吊膽的日子,此時連額頭上因壓力而長出的痘痘還沒散,我就瞬間到了如此陌生擁擠的城市,陽光燦爛,身邊圍繞著從歐洲過來單人或雙人結伴旅行了半年甚至一年的年輕人,各種職業(yè),各種口音,各種說話的語氣和調調,大部分時間都是靜靜地在起居室大廳里沙發(fā)上坐著獨自看電腦,看書,或者兩三個人一起打桌球,吃飯的時候說話小聲,或者拿一本書翻著,見了面會淺淺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兩個倫敦來的女孩子,夏天在東部做實習,結束后買了灰狗通票盡最大努力去最多的地方。碰到旅伴總是讓人開心的,因同在旅途,于是更有惺惺相惜之感,Charlie一邊抱怨著早餐的Muffin甜得要命,一邊享受著她最愛的麥片,坐了一夜的灰狗,碰巧淋浴熱水壞掉,兩人依然勇敢地用冷水沖澡。德國的一對姐弟,姐姐總是在說話的時候淡淡地偶爾俏皮地笑一下,弟弟顯得更成熟些,拿著厚厚大大的奶酪,切了放在面包上當做自己給自己的加餐早餐,看人的目光沉靜內斂。法國的Charlotte,豪爽無比,第一次見面就跟我約去千禧公園聽露天交響樂,并且羨慕著我跟她講的密歇根湖畔拼命曬皮膚的人們,說也要曬傷才好。一個剛來美國讀書的中國女孩子也是獨自來芝加哥,忘不了她甜甜的笑,卻也漸漸忘記了她的名字和樣子。跟他們后來一起逛過市區(qū),集體在雨天聽露天樂隊演出,走路半個小時去到芝加哥河吃地道的Italian Beef,晚上10點去治安很亂的一條街的酒吧里聽黑人blues。我沒有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聯(lián)系方式,即使有,也不會再聯(lián)系。旅途中遇到這些人,在相遇時舉杯當歌,離開時,也沒有任何留戀和傷懷。但他們卻構成了我回憶里重要的內容,也是支持我繼續(xù)走下去的一種力量。
芝加哥的建筑是非常有名。因為當年那場大火燒掉了除了水塔之外的所有市區(qū)建筑,這里成為了新一代年輕建筑師們展示自己想象力和才華的一個溫床。持續(xù)幾天在市區(qū)兜兜轉轉,又聽了旅館里志愿者導游的介紹之后,也漸漸對這些建筑有點淺薄的了解。之后去了波士頓和紐約這樣的大城市,都沒有再很詳細地了解那里的建筑了。值得一提的是曾經為美國第一高樓的Sears Tower,現(xiàn)在改名叫Willis Tower,到了頂上之后,看到芝加哥全景,密歇根湖,芝加哥河,等等地標,更刺激的是新添了一種六面的玻璃窗格子,人們可以站進去,像是置身于空中。遇見幾個中國留學生,彼此友好地問候并且互相拍照,讓我感覺很不錯。
The Art Institute of Chicago是一個相當極品的博物館,可以跟紐約的大都會和華盛頓的藝術館相媲美。我在里面逛了一天,腿都要走斷了,也只是看了歐洲現(xiàn)代藝術,印象派,以及中國和日本的展區(qū)。一直覺得博物館是要一個人,或者跟最好的朋友一起逛的地方,不然會受打擾。在一邊感嘆著中國在美國這邊藏品如此之豐富時,一邊反省著自己在國內對這些藝術和文化的忽視。另外還用相機拍下日本人在屏風上寫的書法,留著回頭向爸爸請教。
Navy Pier在我到的那幾天內有一年一度的飛機表演,叫 Air and Water Show,我在下午跑去那里本想著找個地方坐著好好觀看,一片片的人們坐在自己帶的椅子,或者石凳子上,仰著頭看著天空,或者說著話,手里多都拿著食物,但是天空干凈得“連鳥飛過的痕跡都沒有”,納悶之時突然聽見一陣轟鳴聲,大家有些開始唏噓,我才看到小小的飛機拉著莫名其妙的尾線飄來又飄走。后來聽旅館里的那個中國女孩子說她有幸見到了,并且是要在另外一個湖畔才能看到最好的隊形和形狀。但當時的確有些詫異,如此簡單的飛機表演,為何吸引這么多的人來觀看,用美國人的思維來想,可能就是因為首先這里是美國,周末,人們不來看表演,要去哪里呢?況且還有這么好的日光浴和湖風吹著,是家人相聚的好機會。我沿著大大的棧道走著,湖面上點點白帆很是好看,一個美國阿姨善意地問我要不要照相,聽說我獨自出來玩時,開玩笑地問我,媽媽有向你交代什么了么,有沒有說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并且自己說完后自認為很幽默地就哈哈大笑,我也跟著哈哈大笑,在心底里感謝她的關心和好意。邊走邊吃邊看人看海鷗和一望無際的湖面,恰巧一個黑人組合在演出,我找個地方坐下,看人們在下面跟著跳舞,扭來扭去歡喜無比,我也跟著他們一起鼓掌和笑著。一個人的時候可以隨意在某處停留,離開,可以跟任何人有短暫輕松的交談,可以完全聽著自己心里的聲音,想自己的事情,我享受這種自由。
芝大的校園很大,數(shù)目很多,建筑大多古舊精致,爬墻虎繞著樓層。那是個陰天,時而會有太陽,濕漉漉的,皮膚上感覺像是有水汽包裹。商學院04年新建,現(xiàn)代,干凈,優(yōu)雅,一層中央是個大見面聽,各個公司招聘的面試會在這里,之前經濟好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有,但現(xiàn)在也是一周三次,比起我們學院來,還是好很多。我在三層的走廊發(fā)呆了許久,右手邊明亮的落地窗望出去,有些迷失。遇見了一個剛入學的MBA,尼日利亞人,口音比較重,在電話里總是來來回回講不清楚。他帶我走了走校園的主要地方,在一個看起來相當古老的Hall里吃了頓午餐,我離開的那一天又一起去逛了芝加哥現(xiàn)代藝術館,送我上了公車之后就再沒聯(lián)系過。我感謝他的陪伴,也讓總是一個人的我能多說些話,心里也會問,為何他會這么的爽朗熱情,對一個完全不了解的人,而且是以后很有可能不再見到的人表現(xiàn)一副并非萍水相逢的路人的姿態(tài),如此真誠。想不通還是放下,人和人總是不一樣的,相遇即是緣,我不要以自己俗人的心態(tài)去猜測別人了。
離開的前一天晚上,一群人去了剛出了槍擊案那條路上的Kingston mines,舞,鼓,吉他,貝斯,不如地鐵站里拉小提琴的男子,那音樂似曾相識的憂傷,告別時只給了他掌聲和微笑。有年到40依然身材緊實的女子,T恤束進牛仔褲,褐色腰帶,短卷發(fā),占據(jù)了我大部分的時間和視線。音樂很吵,歌詞有口音,難懂,周圍朋友越喝越High,我越聽越困,有單眼皮的亞洲男子找陌生人給他照相,不善與人搭訕的我們,各自度過這樣的時光。會想到Y,當和所謂的朋友坐在酒吧點一杯Guinness或Coors Light時,怎樣的感覺。也會想到D,以及那極冷極冷的雪夜里溫暖快樂的南美音樂和人們歡快的舞步。
坐上灰狗,漸漸遠離芝加哥的那個下午,我看到Illinois和Indianapolis鄉(xiāng)間的大片田野,麥田,各種綠色,昏黃,草黃,還有天際云朵令人驚奇的顏色,像是沉淀了各種色彩的玻璃片。我在車上度過十幾個小時,很少吃食物,很少喝水,一個人占兩個位子,睡了醒醒了睡,顛簸著黑夜和白天。終于實現(xiàn)了坐長途巴士的愿望,在陌生人群里混雜,身心都是通透明亮的。
文/Emma Yang